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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愤怒到释然的老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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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凤珍 老夏是我照护的一位肿瘤晚期患者。在我印象里,老夏给人一种和蔼可亲的感觉,他高高瘦瘦的,走路微微佝偻着腰,也不爱说话。每次来住院,老夏的老伴儿在一旁不停地说老夏最近的身体状况,而老夏有时候会点点头,也会偶尔对我们微微一笑。 但是,这次住院,老夏一反常态,说话的态度很不友好,用他老伴儿的话说:“说话就像拿软刀子捅人。” 这天,我看见老夏的老伴儿给老夏喂水时,不小心撒在床单上一点儿。老夏立马生气地吼道:“喂水还顺带着给我‘洗个澡’,好送我‘上路’是吗?”老夏的老伴儿无奈又生气地说:“你看你,说的这是啥话?专挑气人的话说,真是气死人不偿命。”老夏又吼道:“气死人我偿命,等会儿我就碰死这窗台上。” 看着老夏的老伴儿气得直哆嗦,我赶紧说:“阿姨,您别生气,大叔肯定是开玩笑的。”老夏头扭向一边儿也不说话。老夏的老伴儿抹着眼泪说:“王护士,你看他这是弄啥,天天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 我安抚了老夏的老伴儿,又对老夏说:“大叔,咱有啥话好好给阿姨说。您看阿姨照顾您照顾得多仔细。” 老夏还是不说话,看他这样,我给老夏的老伴儿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说话,就先退出了病房。 下午再巡视病房时,我发现老夏躺床上望着窗外,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天空飘着几朵白云。我轻声问老夏:“大叔,看啥呢?”老夏回过神来看向我说:“问问老天啥时候把我接走。”我说:“大叔,您最近怎么了,可以和我说说吗?” 看病房里没其他人,老夏就跟我慢慢地聊起来。在老夏断断续续地诉说中,我得知老夏的一生很不容易,老夏的童年是在帮父母照顾弟弟妹妹中度过的。兄妹几个人各自成家后,父亲却突然撒手人寰。 父亲去世后,老夏又帮着母亲照顾弟弟妹妹。可偏偏命运弄人,老夏的弟弟在工地干活时,意外去世了。看着弟媳妇儿抱着2个未成年的侄子哭得六神无主,老夏决定帮着弟媳妇儿一起抚养孩子。当时,老夏已经有3个儿子,再担负起照顾2个侄子的重任,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更加捉襟见肘。好在几个孩子都很争气,努力学习,毕业后又都有了不错的工作。 老夏想,终于可以不那么拼命了,但是命运好像没打算放过他。在一次体检中,老夏被确诊肺癌,这个消息让老夏瘫软在地,一生要强的老夏在吸完一整包烟后,有了新的目标——尽快给几个孩子成家立业。 接下来老夏就开始一边做治疗,一边工作赚钱。在给孩子们成家的动力驱使下,老夏一直很乐观,孩子们也都在老夏的操持下陆续成家。老夏最小侄子的婚期就在这个月,可是老夏的病情却加重了。 也许是对命运不公的愤怒,老夏总是时不时地发脾气。看着老夏的状态,我心中五味杂陈。 我对老夏说:“大叔,心情不好的时候,可以把心里的烦闷说出来,我相信阿姨和孩子们都会理解您。”老夏摆摆手说:“王护士,我一点儿都不怕死,我父亲和我弟弟离世后,我就是替他们俩活着。我太累了,死对我来说就是解脱,我……我就是不知道咋给他俩交代啊!” 我轻拍老夏说:“大叔,您想一下窗外这几朵云是您父亲和弟弟,您觉得他们会对您说什么?”老夏抬头看着窗外流下眼泪,说:“我父亲会说:‘你已经很争气了,你也尽最大能力了,看你这么累,我也心疼你’。” 说着,老夏把脸埋在被子里,肩膀不停地抖动着,我静静地等着老夏恢复平静。过了好一会儿,老夏再次抬起头说:“我也对得起我弟弟了,就连我侄子的家长会,都是我去开的,侄子的同学都以为我是侄子的爸爸。” 我说:“大叔,您做得真的很棒,我相信侄子也会觉得您是最好的大伯。”老夏抹了一下脸说:“是的,我大侄子结婚时,非要我坐在本该是他爸爸的那个位置,给我和他妈磕头。小侄子前天结婚,我在住院,回不去,他就给我视频连线,带着新媳妇儿给我磕头。” 我说:“大叔,2个侄子都把您真心当成他们的爸爸。”老夏说:“是的,其实我真死了也没事,我的3个儿子、2个侄子都长大了,也有能力好好地生活了。” 我说:“大叔,您能想开就好,做好该做的事,其他的事就顺其自然吧。”老夏点点头说:“是的,谢谢王护士,能够听我说这么多。”我说:“大叔,也谢谢您的信任。” 第二天,我特意为老夏制作了一个小小的奖状,送到他手中,上面写着“中国最佳伯父”。老夏颤抖着双手,小心翼翼地捏着奖状,眯着眼看了又看,笑着向我道谢。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老夏又恢复了之前和蔼可亲的状态,饭量也增加了。每天,老夏还把手能够到的地方擦得干干净净,孩子们来的时候他就静静地看着他们聊天,时不时地说上几句。 死亡在肿瘤科是一个沉重又不可避免的话题,安宁疗护就是引导患者把死亡看作正常的生理过程,不加速也不拖延死亡。作为医务人员,我们能做的就是提供人文关怀,并对患者进行心理抚慰,用专业的知识帮助患者缓解痛苦,引导患者合理发泄负性情绪。 (作者供职于河南省商丘市永城市永煤集团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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