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疗帕金森病以强健脾胃为本
□马云枝

专家简介
   
    马云枝是河南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脑病医院名誉院长，河南中医药大学帕金森病研究所所长；是北京中医药大学及河南中医药大学博士生导师，第五批、第六批全国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工作指导老师，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她担任中华中医药学会脑病专业委员会常委、中国老年保健协会脑保健专业委员会副主任委员，是世界中医药学会联合会中药上市后再评价专业委员会常务理事。

   近年来，针对帕金森病的基础研究和临床研究取得了很大进展，但帕金森病的发病率仍然居高不下，防与治方面的诸多问题有待进一步突破。多年的实践表明，针对帕金森病，任何单一手段均难以治愈，必须采取综合治疗方法。其中，中西医并重，优势互补，对治疗帕金森病有明显疗效。
    帕金森病又称震颤麻痹，是一种常见的中枢神经系统慢性退行性疾病，以静止性震颤、肌强直及运动迟缓为主要临床特征，具有病程长、致残率高等特点，严重影响患者的生存质量。马云枝从事中西医结合神经科临床、科研工作40多年，精研岐黄之术，对中医脑部系统疾病，特别是帕金森病的发病机理、临床治疗、并发症的处理进行了深入分析与研究，积累了许多诊疗经验；她擅长治疗颤证及其他内科疑难杂病。现将她治疗颤证的学术思想和经验主义刊载在这里，供同行研习与探讨。

    肝肾亏虚、毒聚络损为发病之源

   肝肾亏虚、毒聚络损是帕金森病的发病之源。在查阅大量医学文献后，我发现该病属于中医学的颤证、振掉等范畴。《素问·至真要大论》中有“诸风掉眩，皆属于肝；诸暴强直，皆属于风”的文字记载，这说明病变在肝。《素问·调经论》记载：“手屈而不伸，其病在筋。”《素问·平人气象论》记载：“肝藏筋膜之气。”这说明全身经脉的活动有赖于肝血濡养。基于以上理论，我认为，肝肾阴虚，阴不制阳，阳亢化风，在肝肾亏虚的基础上形成内风、痰火、瘀毒等病理改变，且相互影响，最终使筋脉失养，致使身摇肢颤，故见头摇肢颤、四肢僵硬、行动缓慢等。因此，我认为，颤证乃本虚标实之证，肝肾亏虚为发病之本，痰热、瘀血、内风等毒聚络损为发病之标。
    颤证初期标实之证尤为突出，多因瘀血、痰热等导致肝风内动、筋脉失养；部分患者素体亏虚，脾胃健运失司，气血化生乏源，无以滋养筋脉；或因情志不畅，郁久化火，引动肝风，风火交织，痰热互结而致病。治疗上，我提倡在疾病初期，邪实而正气未虚宜以祛邪为要，平肝熄风，健脾化痰，化瘀通络，气血津液濡养筋脉则颤振自止；若颤证日久，脏腑功能低下，气虚血少，阴阳失调，痰瘀难以祛除，虚实夹杂，病情迁延难愈，则以扶正为先。

脾虚失运贯穿疾病始末

   通过精研中医经典著作，在多年的临床工作中，我发现脾虚在帕金森病发病过程中扮演着重要角色。我认为，颤证除责之肝肾外，应重视脾脏。人至老年，五脏俱虚，脾虚在五脏虚损中的地位至关重要。肾为先天之本，脾为后天之本，先天肾气不足，温煦推动作用减退，则脾土健运失职；而脾失健运，气血生化乏源，则肾失充养。肾虚则虚阳内动，脑髓失养而发病。脾肾俱虚，气化失职，津不化水而生痰，血失温养而瘀滞，痰瘀互阻，引动肝风，肝风夹痰瘀上扰神明，则震颤不已。疾病后期，老年人因长期脾虚失运，气血乏源，邪亦盛，邪风不止，形成顽疾。
    饮食不节、劳倦所伤亦导致脾失健运，津液不归运化而成痰。痰是人体的一种病理性产物，同时也是一种致病因素，分为有形和无形之痰。有形之痰多指气管内之痰，无形之痰则无处不在。我认为，痰浊是帕金森病发病过程中的一个基本病理因素，在疾病的发生和演变过程中有着重要意义。脾为生痰之源，脾虚气化失职，津不化水，津液停聚而为痰，痰浊停留于脉管内导致血流不畅，血流不畅而为瘀，痰瘀互阻，脑髓失养而发本病。故脾虚失运贯穿颤证的整个发病过程。我认为，颤证症状虽多，病机亦纷繁复杂，脾虚导致气血亏虚、痰瘀内阻是颤证发病的基本病机，从脾论治是患者能够获益的有效干预措施。

提出阴虚动风论，主张滋水涵木法

   随着社会老龄化进程的加速，帕金森病发病率呈逐年上升趋势，已成为威胁人类健康的疾病，其致残率高、治愈率低，给患者造成极大痛苦，同时也给家庭及社会带来经济负担。在多年的研究工作基础上，我查阅大量文献资料，反复研读经典医籍，发现五脏功能失调为发病之本，尤以肝、肾亏虚为主。我认为，颤证之所以多发于中老年人，早在《素问·阴阳应象大论》中就有相关论述，因中老年的肝肾日渐亏虚，肾水不能涵养肝木，阴不制阳，风气内动，可致络脉失养而致头部、肢体震颤。因起病隐匿、进展缓慢，很多患者误以为手抖、行动迟缓等是老年人的通病，导致就诊时间延误。
    目前，帕金森病是世界疑难病症，以肢体震颤、肌肉强直、运动减少等为主要特征，最终导致残疾，目前尚无特效药物。美多芭因疗效显著被公认为“金药物”，但该药不能阻止本病的发展进程，且随着用药时间延长而疗效衰减，长期服药（5年～12年）会出现诸多并发症，比如恶心、呕吐、厌食、便秘、直立性低血压、运动障碍、精神异常等。在查阅相关文献资料后，我发现肝肾阴虚证是帕金森病常见证型，认为肝肾亏虚、痰瘀阻络为颤证的基本病机。同时，肝具有畅达气机、推动精血津液的运行输布、脏腑气机运行等功能，对脏腑、经络、形体、官窍等机能活动有序进行起着调节作用。在此理论基础上，我提出了颤证之阴虚动风论，主张滋水涵木法论治颤证，治疗当以“从肝肾论治”为诊疗思路，故以补益肝肾、定颤熄风为纲，兼平肝熄风，填髓益精为基本治则。
    基于滋水涵木法的理论指导下，我结合多年论治颤证的临证经验，遵照辨证施治、遣方用药思想，采用现代中成药制剂工艺，研制出具有补益肝肾、平肝潜阳、熄风定颤功效的纯中药制剂——熄风定颤丸。本方以补益为主，攻邪为辅，重视滋补肝肾治其本，平肝熄风、活血通络治其标，在临床诊疗过程中取得了显著疗效。

从脾论治，主张培土熄风通络法

   从医40多年来，我在帕金森病这一研究领域不断积极探索，达到临床治疗手段的多样化、方药序列化，并形成自己的学术思想和理论观点。在多年的临床工作中，我发现一部分帕金森病患者虽形体消瘦，但舌体胖大有齿痕，苔面水滑，苔厚腻，脉象濡滑等。我认为，这种现象与现代人生活方式改变、嗜食肥甘厚味、安逸少动有关。尽管历代医家对本病的认识及辨证论治多从肝肾不足、气血亏虚入手，但忽视了脾胃在帕金森病的发生、发展过程中的重要作用。
    熟读中医基础理论后，我提出此类患者以脾虚胃弱、痰瘀动风为基本病机，进一步强调健脾益气和胃、化痰熄风通络的学术观点，并从理论上系统阐明了脾胃与帕金森病的关系。帕金森病患者以中老年人为主，早在《赤水玄珠》中就有相关论述，老年人的脏腑机能衰退，尤以脾肾亏虚为甚。我认真研读诸多经典著作后，进一步强调脾虚痰浊在帕金森病发病中的影响力，是病情进展的重要病理因素，病程缠绵难愈与痰湿重浊密切相关。基于上述理论基础，我审其病机后提出，此型患者当从脾论治。
    培土熄风通络法是我基于上述理论基础、五行生克制化理论、脏腑生理功能基础上提出的。从中医整体观念的角度出发，我认为颤证发病多与肝、脾关系密切，主张以培土熄风通络法为指导思想论治颤证，培土不忘熄风通络，肝脾同治，使体内痰瘀消失，疗效显著。同时，我考虑到现代人们生活方式的转变，生活节奏的加快，饮食结构的不合理，饮酒无度、嗜食肥甘之品、安逸少动、长期熬夜等不良因素，直接或间接伤及脾胃，脾失健运则聚湿生痰，痰饮诸邪聚集体内，日久化热生风；脾虚气血不足，累及肝肾，致肝肾精血亏虚，阴亏不能制阳，导致阳亢于上。肝肾阴精不足，虚风内生，致使病情易发展为顽疾而难愈。因此，我主张以培土熄风通络法为大法治疗脾虚动风型颤证，以健脾化痰、通络熄风为基本治疗原则，临证多取得良效。
    临证过程中，帕金森病患者多为年老体弱之人，久病耗损正气，脾胃之气衰败，不能受纳和运化导致正虚不复，并影响诊治效果。我汲取了《黄帝内经》中重视脾胃的基本理论，在诊疗过程中以顾护脾胃的学术思想贯穿辨证施治始终。
    我倡导帕金森病从脾辨证论治的学术思想，曾先后在国家核心期刊《新中医》《河南中医》《天津中医药》等杂志中明确阐述该学术观点，详细论述了脾胃与帕金森病发生、发展、治疗的关系，并总结出脾胃受损为发病之始，脾胃亏虚为发展之基，强健脾胃为治疗之本，调摄脾胃为预防之要的学术观点，丰富了帕金森病的知识理论体系。
    （本文由马云枝的学生许玉珉、朱世瑞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