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了,瓦斯爆炸了。”

张红艳年幼时,时常会听母亲说起这样一句话。

对于打小在矿区长大的她来说,与瓦斯爆炸事件相伴而生的,通常是邻里之间关于哪家哪户哪个人烧伤了的窃窃私语。

那些从父母和长辈交谈中,透露出来的恐惧和惋惜,在后来她成为一名烧伤医生之后,依旧时不时在提醒着她,自己应该去做一个什么样的医生。

01.

烧烫伤外科医生

张红艳,现任南昌大学第一附属医院烧伤科主任医师、科主任。

与烧伤治疗打交道多年,如今,张红艳最为擅长的就是关于各种原因引起的烧伤及大面积烧伤的诊治,尤其是小儿特重烧伤的治疗及烧伤多脏器并发症的防治 。

谈及为什么会成为一名烧伤外科医生,张红艳说起了自己小时候的经历。

张红艳的父亲,曾是一名军人,转业之后,被分配到了矿山上工作,在那里,张红艳度过了自己的童年时代。

“那个时候,煤矿上条件并不是太好,安全措施可能也比较欠缺,矿井下经常会发生瓦斯爆炸。我母亲在我小时候,就经常会说一句话:‘不得了,瓦斯爆炸了’。”

最让张红艳印象深刻的一次,是在某一年的五一劳动节,矿下发生了瓦斯爆炸。

“其实平时的时候,中上层的干部一般都不会下矿的,但那天因为是五一劳动节,大家就集体下去了,也比较凑巧,结果就是在那天,发生了瓦斯爆炸,造成了很大的事故。”

就是那一次,很多人都被烧伤,之后出现了很多烧伤瘢痕患者。

事故发生的那段时间,张红艳的周围,无论是大人小孩,整个矿山上的人,都在讨论那场事故,那样一种集体的痛苦与悲伤,在张红艳心中埋下了一个种子。

大学期间,张红艳学习的是临床医学专业,毕业之后,她内心从事烧伤专业的想法开始变为现实。

“所以,后面读研的时候,烧伤成为了我的主攻方向。”

现在,张红艳每天的工作,基本都是固定的,早上来到医院,查房,看新病人,检查病例,门诊,进行手术......

她说,其中她最喜欢的部分还是手术,尽管一天三四台手术排下来,会很忙碌,但能够安静专注地做一件事情,是她一开始就选择外科的原因。

02.

第一次进手术室

对于一个外科医生来说,第一次进手术室,或许都是终生难忘的。

张红艳第一次进手术室,是在大学毕业之后的那个夏天。

那天,她第一次走进南昌大学第一附属医院烧伤科报道。

过去,烧伤外科大部分都是男性医生,一方面,外科手术很需要体力,另一方面,外科手术,特别是烧伤手术,需要面对的场面可能相对血腥一些,因此,当时烧伤外科的女医生还是比较少。

不出所料,走进科室之后,看到张红艳,大家都比较惊讶。

“哎?怎么是女孩子,不是说来一个男生报道吗?”

回想起来,张红艳还记得当时师兄见到她时惊讶的语气。

“当时进入医院的审核考试,笔试和面试,成绩都是我最高。到现在我都记得面试的讲课主题——烧伤休克。最后老主任跟我讲,你们三个人都讲了烧伤休克,但是只有你讲得最完整。”

后来,科室录用了张红艳。

第一次进手术室的记忆,就是在刚进科室的第一天,前辈对张红艳说:“我们先去手术室看看。”

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张红艳脸上露出孩子般狡黠的笑容。

“他们心里肯定想,女孩子嘛,然后我就去了。正好他们在为一个大面积烧伤的病人做手术,大腿正在削痂。这是一个什么过程,就是烧伤之后,坏死的皮肤一定要清除干净,避免发生感染,那种大面积切除的话,皮肤的出血会很厉害,所以我记得进手术的时候,看到手术台上血淋淋的大腿,我一下子就有点晕了。”

尽管进手术室之前,张红艳就做了设想,但眼前的“大场面”,依旧具有很大的冲击力,没有太多心理准备的张红艳,随后被前辈们赶忙扶到了外面。

“出去透口气,好了。他们都担心我,是不是不行,但是我第二次进去就没事了。后来回想,主要是没有见过那么大面积的出血,然后视觉冲击也很大,心理上需要调整的。”

后来,张红艳也用自己的实际能力证明了自己可以胜任,至于体能方面,她曾经是学校三个运动项目的冠军,还参加过华东地区大学生运动会,身体素质很好。

就这样,张红艳留在了烧伤科。

03.

和病人将心比心

日常工作中,张红艳主要治疗的烧伤病人,以生活烧伤为主,此外,热液、热水、热粥等造成的烫伤也占一部分,火焰烧伤也比较多,此外,还有一些大面积的烧伤病人。

因为长期接触烧伤病人,在治疗过程中,张红艳除了关注本身的治疗方案之外,烧烫伤的具体原因,也成为了她特别关切的事情。

“这个过程下来,我们就发现,大多时候,烧烫伤的发生都是源于意外事故,所以在我们日常生活中,安全意识是非常重要的。”

目前,张红艳所在的南昌大学第一附属医院烧伤科,一般烧伤的治愈率保持在99%,重症烧伤的治愈率同样也非常高,并且连续多年进入全国前十排名。

张红艳表示,这些成绩其实都是归结于整个团队的良好协作。

“之前有一个病人,情况特别严重,来的时候不能动一下,动一下血压就下来,但是不可能不植皮的,病人创面不覆盖,很快脏器功能就衰竭了,所以必须植皮。当时我们麻醉科的搭档也比较给力,知道这个手术非做不可,尽力稳定住了血压,我们顺利做了手术,手术植皮后创面覆盖了,病人生命危险就慢慢降低了。 坏死组织切除得很及时,度过了几个大关,休克关、感染关、后期创面修复,两个多月之后,基本上恢复得蛮好了。

这都是整个团队协作的功劳,有人负责创面,有人负责维持脏器功能稳定,血压稳定。这样才能达到好的治疗效果。”

日常的手术过程中,如果是大面积烧伤的病人,张红艳一般手术时间会持续三四个小时。

为了能够更好地保持自己的状态和精力,张红艳有经常去健身房进行锻炼的习惯。

“一直都有健身,就是最近这一年,因为我腿骨折了嘛,一直都在养伤,就耽搁了。”

但在基本的身体素质合格之外,成为一名优秀的烧伤外科医生,张红艳表示需要的不只是专业能力的强大,更是需要一种责任心。

“作为一个医生,和别的职业不一样,因为我们面对的是人,病人来找我们,是抱着巨大的期望的,就想把所有的东西都托付给你,一定要将心比心,不忘初心,解除他们的痛苦。”

04.

生命始终至上

高中时代,张红艳曾经患过一种皮肤病,当时母亲带她去卫生所看,医生没有找到原因,后来就越来越厉害。

不久之后,张红艳在一本杂志上看到了自己的那种病,感觉和自己的症状很相似,是一种传染性皮肤病。

第二次去看医生的时候,她自己对医生说:“医生,你给我开一个xx药膏。”后来确实是很对症,偶然之下,张红艳自己治好了那种皮肤病。

“那时候我就对医学感兴趣了,自己遭受过那种疾病的折磨,就觉得医生首先要解除病痛,后面走上工作岗位之后,就发现很多因为疾病很痛苦的孩子和家长,做一个好医生多重要。”

后来,在张红艳工作不久之后,有一次,大概有二十多个儿童,在一个烟花爆竹的家庭作坊,孩子们负责插引线的工作。

“有一次,不小心点燃了,就发生了爆炸,包括经过那里的孩子,还有里面的孩子,一共二十多个,有些重的就转到我们这边了,比较轻的就在当地处理了。当时就觉得,真的是太心痛了。”

也正是从那次事件中,张红艳开始意识到,对于那些贫困落后的地区进行必要的宣传教育,以及对那些经济力量薄弱的孩子和家庭进行力所能及的帮助,可能不只是医生需要关注的问题,也是整个社会需要关注的重心。

“所以就是说,医生的工作是一方面,公益也是很有意义的一个部分。能做多少做多少,能帮多少是多少。我相信,随着以后国家经济实力的不断增强,也会在这方面有更多的投入。”

这也正是,南昌大学第一附属医院烧伤科期望与9958后续共同的努力的方向,希望能够共同为那些困境的烧烫伤患儿和家庭带去希望。

说到希望,张红艳表示,其实见了遭遇痛苦的孩子和家庭,有时候自己也会面对一些内心的艰难拷问。

“比如说我们以前治疗过的一些男孩子,非常严重的烧伤,面部外貌和生殖能力都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家长有放弃的,也有坚持的,但坦诚说,有些孩子即便活下来了,也根本没用太多的生活质量,所以当你替他选择之后,但他活下来反而更痛苦,你该怎么办?我有时候就会这样问自己,就像有些孩子会和父母说一样,你为什么要生下我?”

不只是自我的拷问,张红艳也会想到,如果以后有这样的孩子来拷问她,她该怎么回答?

但是实际上,面对一条鲜活的生命,即便是矛盾,即便是无能为力,作为医者,始终都期望不辜负任何生命。

“我们不能替任何人做决定,我们只能把所有的事实和情况告诉家长。我们有一些病人,救好之后,就长期住在疗养院,其实没什么生活质量,但是我们一直都坚信的是,生命至上,每一种生命都有他自己的价值。”

结语

从一名单纯从事临床医疗工作的主治医生到成为主持科室全面工作的主任医师和科室负责人,张红艳说,其实肩上的责任更重了。

责任更重,自然要承担的东西也更多,生活往往都需要平衡,当天平向医者身份倾斜的时候,对于家庭与孩子的陪伴,相应就会减少一些。

“妈妈,你又要走啦?”

“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每次医院有急会诊或有医疗救援任务出差的时候,孩子们都会这样问张红艳。

张红艳心中亦有亏欠感,但对于孩子们,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他们身体健康。 “平安快乐,不要有那么多要求,不只是我自己的孩子,也希望所有的孩子都能健康快乐地长大。”

(9958儿童紧急救助中心特邀记者 雅丽)